48 良辰第2页_画梦引_绿杨著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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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麟只听得口中全是涩意，他不愿相信，咬着牙道：“爹，她说的，难道竟是真的？”

丁威没有理会儿子的发问，一脸遗憾地长长叹了口气：“老夫本以为，寒姑娘是由陛下亲自下诏选取的人才，又为范希文等人倚为谋主，定然知进退，识礼仪。却原来，竟这般无知！欲加之罪，何患无辞！寒千繠，构陷当朝丞相，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罪！”

“大人以为我的话，只是构陷而已？”

“当然，无凭无据，即为构陷。”

寒千繠点点头：“这正是大人最为高明的地方。如果通敌，就一定会有书信往来，而这些书信，自然会被辽国严加保管，以此来要挟控制大人。所以大人最希望的，便是能够拿回这些书信毁掉，这本来绝无可能。不过行云，却替你做到了这件事。

我猜他经历几番生死，得到的那份记录，其实并不是什么关于龙城之战的，而是你写与辽国皇帝的书信。如今这些信肯定已被销毁，再也没有证据。至于你交给陛下看的，应该是当时旗亭中谈话的记录而已，因为这本就是事实，陛下自然不会怀疑。”

“哈哈哈哈！”丁威不怒反笑：“寒千繠，构陷他人的种种手段，老夫见过不少。可无论哪一种，事前总要准备些证据，罗织一些罪名才好。像你这般，明知无凭无据，却还敢义正辞严诬陷老夫的手段，倒是头一次见。”

“丞相，昔日管仲为鲍叔谋事，鲍叔因而更穷，却不以管仲为愚。因为他知道，时有利有不利也。所谓谋事在人，成事在天，许多事的成败本不由人。有时候你以为本无可能的事，上天却偏偏就给了你一个机会。有时候你以为算无遗策，却依旧功败垂成。”
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
“想请丞相，见一个故人。”

尽管眉宇间已无复当年勇悍之气，尽管十多年隐姓埋名的生活已改变了他的容貌，但卫晟以为，丁威一定能一眼就认出自己。

然而当他来到丁威面前，丁威却如陌生人一般地看着他，然后点了点头道：“这才像点样子，既然要多方锻炼罗织，总要有个人证才好，不然如何落实这莫须有的罪名？不知你又要如何编排老夫？”

丁威在言辞与气势上一直不落下风，直至此刻，众宾客也大多半信半疑，不知谁真谁假。

寒千繠心中亦不免忐忑。

卫晟原本是韩烈将军的副将，身手了得，率领两百名精锐突围求援。几历生死，终于冲出辽军重围，见到了当时的监军丁威。但丁威却不肯发兵，理由是仅凭卫晟一面之词，恐其为诈。卫晟无奈，复又冲回城中，得韩将军佩剑悱恻为信，再度破围而返。

两百余精骑，此时已仅余十人耳。

但万没想到，丁威仍是不肯即刻发兵。卫晟愤怒已极，出剑刺伤丁威。左右兵士一拥而上，欲当场格杀卫晟，却被丁威所阻。丁威说明日才是兵机，届时会立即发兵支援。可就在当晚，辽军劫营，除卫晟血战逃出外，其余人都被杀死。

卫晟逃亡后，改名换姓，躲到陈景苏门下做家臣。后陈景苏被贬，贬谪途中遇到追杀而至的杀手，本应死于非命，谁知恰好被画行云所救。后来苏轼亦被贬往该地，陈景苏听闻偶像到来，立即前往拜访。两人于交谈中无意间说及此事，为卫晟听到，这才表明身份。

世间事，因缘若此。

苏东坡即刻修书，让画行云赶来汇合，护送卫晟入汴京。

前尘往事，当卫晟以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静语气缓缓述说后，大厅中一片沉静。当年龙城一战，竟藏如斯隐情。

丁麟与韩月两个人僵立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
丁威缓缓走到桌边，慢慢饮尽杯中琥珀色美酒，声音不带一丝慌乱：“老夫不在意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人。无凭无据，依我大宋律令，即为构陷，应交付有司论罪，来人！”

相府家兵刀剑离鞘，满堂红装映衬下，更见森然寒意。

“丞相，您可知道，为何那把剑的名字叫悱恻？”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画行云此刻突然开口道。

丁威的脸色终于变了变。

“相传此剑乃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锻造而成，在锻造过程中，淬以一种特制的毒药。剑成后，若为此剑所伤，悱恻入体，相思刻骨，其伤痕，终身不灭！至于它为何会断，只怕无人知道了。”

在场人都明白他的意思，丁威既然曾经为悱恻所伤，那么就一定会有伤口。

丞相敢不敢验伤呢？

丁威笑了笑，从容不迫地挽起长袖，露出左臂，一道约有两寸许的暗红色伤痕赫然入目，边缘锐利，有经验的人一望便知，是为利器划割所成。

“老夫前几日不慎被沸水所烫，虽然及时用了外敷的药物，但仍然留下了疤痕。各位不妨看一看，这究竟是剑伤，还是烫伤？”

丁威缓步徐行，伸出手臂，用目光询问众人，走了一圈，竟没有一个人回答说那是剑伤。

大多数人皆沉默不语，虽然，那明明就是剑伤。

这一刻，人们终于领悟到丁威的权势已至何等地步，指鹿为马，也不过如此。可是，就在丁威嘴边的笑意还未浮现前，他听到——

“丞相，若非今日，朕还真不知道，你在百官群臣之中，竟有如此威望！”

总是担忧群臣结党结私，担心相权过重会威胁到皇权的皇帝赵祯，负手走了进来，目光冷冷地看着丁威。

寒千繠知道，这漫长的一天，本该是良辰吉日的一天，总算结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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